灵力轻柔地将他托住,好似一朵蓬松的云,春昙茫然地眨了眨眼。
他看不到青冥,也看不到清沄真人了。
视线被翻飞的道袍填满,那人彷佛听到了他的念想,脚踩银竹,身披月光,翩然而至。
执明境被一掌推出,八卦中心的阴阳两仪飞速旋转,放大,弯曲,继而将他们层层包裹。
洛予念颈背笔直,迎着青冥已近在咫尺的剑光,祭出了银竹,他高喊一声:“师尊!三思!”
八卦阵粉碎的一瞬,那人猛地转过身,振袖如蝶,向他扑过来。
轰然巨响中,春昙终于看不见,也听不见了,最后的触感,是熟悉的拥抱,温暖,柔软,小心翼翼,宛如出生前那样,将他紧紧包裹。
傻瓜。
天将明,傅子隽缓缓落在已坍塌成一片废墟的泊雾峰。
她丛崖边捡起一只木葫芦,摇一摇,不禁心头一抖,这可是三个月的药量,如今却空无一物……
“傅真人,掌门有请。”眼盲的少女不声不响出现,傅子隽曾在观雪身边见过这孩子一回,叫白苏。
“好。”
昨夜,弦歌出现在碧梧的一刻,她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详之感。
甫一迈入清风堂门槛,姑娘忽而噗通一声,当众跪到她面前,手里捧起一沓厚厚的信笺。
满堂的说笑议论声皆是一滞,而后哗然,傅子隽愣住:“弦歌你这是做什么?有话起来说。”
她认得这姑娘,是露州首屈一指的花魁,当年在野外凶险产女时被采药的春昙救下,之后也不知为何两人会那样亲近,春昙心甘情愿替她照顾女儿,她也成了春昙在露州的落脚处……傅子隽原以为是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,可后头又出现个洛予念,着实叫她迷糊。
“傅真人。弦歌并非我本名,”姑娘今日粉黛不施,仰起清清静静的一张面庞,“我本姓林,名月娴,乃莞蒻岭蒲苏村人士,儿时与您有过一面之缘。琼儿出生,是您替春姨去我家送的红鸡蛋,我给您奉过一杯茶。”
傅子隽一愣,是有那么一回事,她低下头,细细端详面前这张脸,十多年过去了,她实在记不起当初林家那丫头的样貌。
“十年前,我林家十一口尽数死于蛊母之毒,我,是唯一的活口。”
清风堂瞬间一片死寂,没有人说话,也没有人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,屋子里只剩茶炉上滚沸的水声。然弦歌并未给众人回神的余地:
“十年前,三月初四傍晚,我独自上了芊山,去给昙儿送我阿娘亲手替他裁的新衣,那是早早为他准备的七岁生辰贺礼。当晚,我留宿在谷中,洛仙君亲自指点我琴艺直到午夜,直到第二日我背着箜篌下山,他都没有离开过,所以我的家人,断然不可能是死于他手!何况他若真要下手,何必放走我!”
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,她向前膝行两步,硬是将信交到已彻底怔住的傅子隽手中:“我下山时,看到全家面目全非的尸体,惊吓过度昏厥过去,醒来后,又哭着跑上山去,寻洛仙君为我主持公道,却发觉他画给我的符已经失灵,再进不去谷……我实在走投无路,便一个人去到桐花镇,寻我爹爹的旧识,桐华堂的大夫,朱伯伯。他们夫妇见我可怜,便收留了我,后来事情传开了才得知,洛仙君一家已经……不在了。”
“那,那你,你怎么不说呢!为什么一直不说呢!”齐敬之终于回过神,蹭得站起身,快步冲到她面前,又蓦地被沈佑挡住。
“师尊,你让她慢慢说。”
“仙尊,当年我一听到传闻,便立求朱伯伯带我去仙门,为洛熙川一家伸冤,可他一介凡人,自然怕惹祸上身,他说仙门之祸必有隐情,不是我一个丫头片子几句话便能左右的……他们好心收留我,我也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静待时机。可谁承想,朱伯伯那独子却是个衣冠禽兽,我那时才十二三岁,他便屡次对我下手,被父母阻拦后,他竟恼羞成怒,藉口带我去露州采买药材,转手便将我卖进了青楼。我也是后来才得知,这样逼良为娼的勾当,他早两年便开始了,从中得了不少甜头。我无依无靠无处可去,只得留在那里讨生活,还险些死于玉沙宗封怀昭那恶魔之手……是老天眷顾,让我在濒死之际被昙儿救下,让我能活着,助他洗清一家人的冤屈,也为我林家满门报仇!”
傅子隽心惊肉跳地接过那封信,白宣上的字字句句,都是她熟悉的字迹,却描述出一个全然陌生的故事。
看到那一句“我已借洛予念之手,重回芊眠谷的密室,拿到真正的月孛,足矣上沧沄,手刃元凶”,傅子隽片刻不敢再等,当即将弦歌往沈佑面前一推:“带她回沧沄!”
说罢,她头也不回地钻进夜幕。
夏夜风暖,却吹得她心惊胆寒。
怪不得她四年多来手段用尽,那孩子的身体却依然每况愈下,彷佛那些稀世灵药都打了水漂。原来,他虽不能继续修行,却依旧没有放弃复仇,白日里岁月静好,种花合香,夜里却摇身一变,以血饲蟒。
她只知他